誰也不能否認,歷史相對悠久的阿爾勒國際攝影節(jié)是同類活動中的翹楚之一。當越來越多的中國人有機會去參加或參觀阿爾勒攝影節(jié),當全球一體化的風潮快速波及攝影,當攝影節(jié)慶活動成為國內外常態(tài),我們需要感知和思考的,肯定有這樣一個問題——
去阿爾勒,我們看什么?
王江/文
7月是法國普羅旺斯地區(qū)最好的月份,氣候溫潤、花香四溢,阿爾勒國際攝影節(jié)每年就這樣在一個美麗的季節(jié)與觀眾見面。
2013阿爾勒國際攝影節(jié)7月1日如期開幕,筆者有幸遠赴法國親臨這一攝影盛會。因工作關系,國內攝影節(jié)跑過不少,在從巴黎到阿爾勒的高鐵上,筆者便不停問自己:“去阿爾勒攝影節(jié),我們看什么?”
看布展
拋開觀念、意識等形而上的東西不談,阿爾勒幾天逛下來,林林總總不同類型的展覽,都有一個顯著特點——布展極為用心。作品裝裱得干凈、平整,懸掛得橫平豎直,以及和墻面的貼合程度都讓人贊嘆。很多展覽在歷史古建里展出,為了避免打釘子的罪過,主辦方多是在建筑墻面外重新砌展墻的方式來懸掛照片。每一道展墻的色調選擇都獨樹一幟,有些和環(huán)境和諧統(tǒng)一,還有些非常艷麗,一道道展墻形成了美麗的風景線。
在阿爾勒,布展的認真程度并不以展區(qū)是否在核心地帶而改變。筆者一行走到位于Parc des Ateliers展區(qū)一個相當偏的展廳時,意外發(fā)現(xiàn)日本攝影師森山大道的展覽就在展區(qū)盡頭。雖然這里易忽略,但展覽依然保持著相當高的品質。
以阿爾勒的布展反觀國內的攝影節(jié),有些重點場館的重點展覽可能會達到不錯的布展水準,但某些“邊緣地帶”就難免草率匆忙,而我們似乎對這種現(xiàn)狀已默許接納。只有到了阿爾勒,才知道一個攝影節(jié)的品質可以做到360°無死角般完美。
看國際范兒
阿爾勒攝影節(jié)創(chuàng)立之初,就把堅持國際視野作為宗旨,以至于在最初的幾屆攝影節(jié)上,有很多法國人抱怨為何法國主辦的攝影節(jié)看不到幾位法國攝影師的身影?
每年的阿爾勒,都著力將觸角伸向法國以外。1988年,正是在阿爾勒,以吳印咸、夏永烈、陳寶生、凌飛、高原、張海兒等人為代表的中國攝影師的巡展引起轟動,這也成為了新中國攝影師在海外的首次集體亮相。
今年,阿爾勒攝影節(jié)將南非作為特別推出的主賓國,在其最重要的展區(qū)之一Parc des Ateliers推出了法國與南非攝影師的攝影交流項目——《變遷,社會的景觀(Transition,social landscape)》大型綜合展覽,其以來自南非本土和來自法國的攝影師兩種不同視角關注了南非的各種社會問題,如種族歧視、就業(yè)、家庭暴力、戰(zhàn)爭,等等??梢哉f,以一種大型圖片紀實的方式全景掃描了今日南非的社會現(xiàn)實。
也許有人會說,中國現(xiàn)在也越來越國際范兒了,這個無可否認,但深究你會感到,阿爾勒體現(xiàn)的是一種腳踏實地的國際視野,是以對他國真實的人文關懷為指導的、有計劃有組織的行動。相比國內某些請來一些不明就里的洋面孔而營造出的虛榮國際主義,阿爾勒的國際范兒真的可以讓很多人汗顏。
看懷舊風
“黑白阿爾勒”這個主題,讓人感到今年的阿爾勒似乎以回首過去、重述歷史為主要出發(fā)點,但來到現(xiàn)場,會發(fā)現(xiàn)真正懷舊的不是那些黑白攝影(事實上,它們中很大一部分還是非常“新銳”的,如杉本博司、米歇爾·范登·??撕仗氐热说淖髌?mdash;—作者注),而是“家庭相冊(Album)”單元,其中很多人以此為基礎的作品令人印象深刻。
有關家庭相冊最有意思的不是一個展覽,而是一個行為藝術。
7月2日,在位于市中心共和國廣場上的噴泉旁,有很多人在水池里打撈著各種不同內容的老照片,照片的內容多是舊時的風景或是家庭成員的合影。那些照片尺幅不大,有些非常精美,也有些品質一般,但只要撈起來,就可以免費帶走,于是,世界各國的游客們圍繞著噴泉尋找著自己的心頭之好。
后來我們才弄明白,這些白來的老照片其實是一個名叫Images&Portraits的相片商店所策劃的行為藝術。這家以經(jīng)營老照片為主的商店大概希望以這種尋找和打撈的行為,喚起人們重新認識傳統(tǒng)的攝影,以及帶有人性溫度的家庭相冊的魅力。在過去,那一張張小照片成為家庭關系、個人回憶往日的證據(jù)被封存在相冊中。但隨著數(shù)碼時代的到來,家庭相冊已經(jīng)日趨沒落,更多情況下,人們寧可讓照片“爛”在硬盤里而長時間不去翻看它們。至于為什么選擇在噴泉里實施這樣的行為,或許暗喻傳統(tǒng)相片顯影時需要從顯影液中打撈出來的過程吧。
以家庭相冊和老照片為基礎進行創(chuàng)作的,還有荷蘭攝影師艾瑞克·卡瑟斯(Erik Kessels),他最著名的作品是《24小時的照片》。在那組作品中,艾瑞克用一種直觀的方式提醒著我們今天已進入圖片爆炸時代,無論是像富力客(Flickr)這樣的圖片網(wǎng)站還是像面書(Facebook)之類的社交網(wǎng)站,每日上傳的照片難以計數(shù)。但如此數(shù)量龐大的圖片,反而讓大眾降低了對影像的關注度,艾瑞克用這種堆砌照片的方式,在給我們帶來強烈視覺震撼的同時,也在向這個影像時代發(fā)出詰問。
與《24小時的照片》形成呼應的,是艾瑞克另外一個展覽《相冊美人》(Album Beauty)。該展覽所涉對象正是家庭相冊,大量來自前數(shù)碼時代的老相片被重新組織起來,那些在幾十年前被人們所習以為常的影像,突然以放大數(shù)十倍的尺寸展示、堆疊,讓人產(chǎn)生了異樣的陌生感。這兩種來自不同影像時代的照片風格,形成了非常鮮明的對比,可以說,艾瑞克帶來的兩個展覽是一部關于人類視覺歷史的歷史。
在家庭相冊單元,出生于19世紀末的攝影家雅克·亨利·拉蒂格(Jacques Henri Lartigue)的作品頗為引人關注。他作為一位富家公子,一生拍照無數(shù),69歲時才進入攝影界視野。因為衣食無憂,拉蒂格的照片中幾乎很難看到憂郁的影子,度假與獵奇總是其照片主題。
本次推出的由瑪麗斯·克羅迪斯(Maryse Cordesse)策展的拉蒂格個展《BiBi》,展示了拉蒂格第一任妻子BiBi與他在一起度過的美好時光。BiBi本名馬德琳·麥塞基(Madeleine Messager)。拉蒂格和BiBi在一起的時光(1918-1930),是其創(chuàng)作欲望強烈的一段時間。那些家庭相冊風格的作品不僅記錄了拉蒂格個人的感情史,同時也是20世紀初期法國社會風情的記錄。
拉蒂格和BiBi的故事開頭美好卻沒有換來一個美好的結局,事業(yè)總有不順的拉蒂格于1930年失去了BiBi,這給他帶來了非常大的打擊。在展覽現(xiàn)場,筆者看到拉蒂格的一句話“My broken heart only wishes her well”(我破碎的心只是希望她過得好),言語雖簡單,卻透出深深的辛酸。
看對未來的眼光
如果一個攝影節(jié)陷入到孤芳自賞的懷舊,恐怕很快就會被歷史的車輪所碾過。阿爾勒的氣量在于包容,它試圖以全景方式展現(xiàn)當下的攝影生態(tài)狀況。所以,在本屆攝影節(jié)上推出了多位相當有前瞻性、觀念性的攝影師,其中重點推出的,要數(shù)德國攝影師沃爾夫岡·提爾門斯(Wolfgang Tillmans)和他的展覽《新世界》。
沃爾夫岡作為當代重要的攝影師之一,每次都以自己的方式拓展著攝影邊界?!缎率澜纭氛故玖艘粋€與展覽同名的新藝術群體的工作,這些工作來自大量的旅行。他想通過這種方式提問觀者,在海量圖像中的世界是否可以重新成為一個整體。
沃爾夫岡的展覽在阿爾勒創(chuàng)下體量之最,展廳數(shù)量最多,作品尺幅最大。在那些內容混雜的圖片之中穿行,會感到困惑,會質疑自己所看到的這個影像世界的合理性,這也許就是他為我們預設的問題所在。
日本攝影師杉本博司也是本次年展邀請的重要嘉賓之一。杉本博司的展覽就在梵高療養(yǎng)院里(梵高割耳以后被送到這里短暫療養(yǎng)——作者注),熟悉美術史的人都知道,梵高在后期受到很多日本浮世繪風格影響。在因梵高而知名的這座療養(yǎng)院里安排日本攝影師的展覽,大概也是主辦方的一番良苦用心吧。杉本博司這次展出的作品名為“革命”(Revolution),一貫的極簡主義風格和背后充滿哲思的精神內涵,通過尺幅巨大的圖像傳遞出來。7月2日晚上,在一個大型的幻燈放映活動上,杉本博司的演講獲得西方觀眾熱烈的掌聲,雖然英語帶有濃重的日本口音,但他輕松幽默的演講方式總是引得大家會心一笑。
在對攝影未來的探索上,阿爾勒每年都會推出阿爾勒發(fā)現(xiàn)獎,這個獎項主要針對仍未被業(yè)界關注與認可的攝影師。阿爾勒發(fā)現(xiàn)獎采用提名制形式,會確定10名入圍者參加當年的展覽,再根據(jù)展覽情況邀請嘉賓甚至包括海外媒體投票,最終確定獲獎者。
看周邊活動
阿爾勒的成功不僅在于攝影展覽本身,圍繞它的配套活動相當豐富。
阿爾勒擁有法國唯一的國立高等攝影學院,從這里走出過許多知名攝影家,有這樣的教育氛圍背景,每年阿爾勒都會舉辦各種專家見面會、工作坊和攝影比賽。這些活動使得攝影節(jié)不再只是單向傳遞信息,而成為人人可參與的互動活動。
阿爾勒攝影節(jié)期間,在一個非常古樸的古羅馬劇場里,幾乎每晚都有受邀攝影師的幻燈放映活動,以便讓觀者全方位了解其創(chuàng)作背景和主題思路。
作為一種成功的商業(yè)模式,阿爾勒國際攝影節(jié)相關的藝術衍生品開發(fā)非常完備。畫冊、海報自不必說,從鑰匙鏈到鼠標墊,再到咖啡杯幾乎應有盡有,我們不得不佩服主辦方的商業(yè)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