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 收拾舊照,翻撿出好多以前的習作,一張張看過來,就如同翻看多年前的日記,熟悉又陌生。其中,兩張一群孩子的合影,將我的思緒拉回到從前。
1986年,我與攝影結緣。 第一次走黃河,第一次到磧口。
磧口,位于山西省臨縣黃河邊上,是一個寂寂無聲的小村鎮(zhèn),而舊時,黃河水運發(fā)達,它可是北方的商貿(mào)重鎮(zhèn)。我躊躇滿志前往那里,面對黃河,無盡感慨。這兩張照片,正是在磧口黃河岸邊拍攝的。
多年后的今天,細細品味,心中浪潮起伏。畫面一靜一動,已流年似水。
——黃河灘上的一艘舊船,四個孩子坐在船幫上,坐姿各異。最小的那個吹著口琴。另一個孩子稍大些,小心翼翼地在窄窄的船幫上行走。他是唯一一個沒有看鏡頭的,雙手插兜。
——一群孩子雀躍著面對鏡頭。有人在張望以便模仿別人的動作,有人心有旁騖,自得其樂,不為鏡頭所動。有人爭先恐后,有人怯怯退縮。
細節(jié),在歲月沉淀之后,呈現(xiàn)在眼前的會更為清晰,且愈加生動。正是這些細節(jié),給我還原出一個逝去的時代記憶。翹著二郎腿的少年與口琴,洗的發(fā)白的軍服,有著紅五星帽徽的軍帽,對岸山巒的沉寂,黃河中流動的浮冰……
今天看來,這攝影的魅力正在于此。
這些孩子,現(xiàn)在都應該過了而立之年。他們是否還記得,多年前的某一天,一起在河邊拍照的情形……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這么多年來,我再也沒去過磧口。
其實,自己有很多機會 ,卻一再錯過。思來想去,應該是因為自己某種糾結的心理,有意回避所致。
所有的回憶都是昏黃色的,帶著融融暖意。一切清晰美好得仿佛就發(fā)生在昨天。
在磧口的時候,我認識了一個小男孩,他叫凌明,可我不能確定他名字究竟是哪兩個字。我發(fā)表的第一張作品,就是這次去磧口拍攝的,拍的正是凌明在黃河邊汲水。我去磧口,是單位一位家住呂梁的同事推薦的。他告訴我,那里是拍照的好地方,有一部電影《黃河在這里轉了一個彎》就是在那里取景拍攝的,同名小說的作者田東照是他的朋友。
去時,為了聯(lián)系方便,我在單位還開了一張介紹信。在呂梁,我不僅見到了田東照老師,因有了他的介紹,到了磧口鎮(zhèn)里還安排了一個通信員陪我,也就是我說的凌明,小孩很機靈,陪我東奔西走,幾天下來我們就成了好朋友。一天,我拍片回到住地,發(fā)現(xiàn)屋里的小桌上多了一個菜,原來,他知道我明天就要離開這里繼續(xù)沿黃河北上,他了解到我愛吃豆腐,便特意讓媽媽做好從家里帶來給我。那份情義,至今難忘。
那天晚上,他將一幅手繪線路圖掏出來給了我。一頁薄薄的粉紅紙上,稚嫩的筆觸將路線交代的清清楚楚。當時條件艱苦,我住的地方又暗,他順便還帶來好幾根蠟燭。點燃的兩只蠟燭,令屋里光亮了很多。就著燭光,他給我介紹在哪里能看到什么標志物,走多遠可以看到村莊,在哪里應該轉彎……第二天一早出發(fā),他又來送我,倆人握手道別。路上,我從相機包里取鏡頭,發(fā)現(xiàn)包里塞著一盒煙,大前門,我想,一定是凌明偷偷放進去的,至今想起還感動著!
回到太原,我發(fā)現(xiàn)在磧口還落下一本書,最后又是托他寄還給我的。
幾次說過去看他,自己竟再沒有去磧口。有凌明的一幅照片,后來發(fā)表在報紙上,想著寄張照片給他,卻一直沒有行動。那天他送我到黃河邊出發(fā)的場景,已如一幅照片定格在我的記憶里,常常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
歲月一晃,多年過去,我竟越來越不知該如何還了這份友情。每每想起這件事,內(nèi)心便覺得愧疚。
也許,這就是我避免舊地重游的一個主要原因! 實際上,自己潛意識還一直害怕進入同一場景。西哲說,“人類不會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常常有朋友談起磧口說旅游做的如何好。而我很難想象,自已面對不同的磧口,如果發(fā)現(xiàn)它已然不是我的醉心記憶與感受,那個時候,我會有多失落,多悵然。
這是一個日新月異的時代。舊景重游,不僅需要些勇氣,也需要更為平常的心態(tài)。況且,對我來說,年輕時對攝影的理解與追求,與今日之我亦有很大的不同。
于是,這些心理糾結,隨著時間的流逝,愈加積累、放大,并常常在心頭盤桓。
今天,靜靜的翻看完手中的舊影,想對自己說,或許,應該再去磧口看看。。。
2015年5月31日于太原
張國田在出版物上發(fā)表的第一張攝影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