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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家親手做的自助餐,你敢吃嗎?

來源:城市畫報 責編:文/drunkdoggy 2014-06-04

藝術家親手做的自助餐,你敢吃嗎?
——海杰的藝術家工作室開放計劃


 
    出租車在院口停下,遠遠看到院內停著一輛軍用吉普車,反射著灼熱的午后陽光。進門,迎面撞見的是幾個浴缸,和做引體向上狀的人體裝置,無一例外都插著天使的翅膀。這就是劉瑾的工作室了。

    海杰打不通劉瑾的電話。往里走,見一拳擊裝置,打兩拳沙袋,劉瑾便提著水桶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褲腿卷起,墨鏡推到頭頂,乒乒乓乓地正干活兒呢。我們到茶幾前坐下,等他燒水泡茶。
 
    這一天,海杰和我扮演“自助餐計劃”的訪客,來劉瑾的工作室做客。

    “自助餐計劃”的策展人就是海杰。說“策展”,似乎有些言不及義了,因為這是一場沒有“白盒子”的展覽,沒有博物館,沒有美術館,沒有實體,沒有綱領,聽起來很簡單:海杰只要說服一群藝術家向公眾免費開放自己的工作室就夠了。而他所做的,只是在自己建的微信公眾號“海杰視界觀”里做持續(xù)的信息推送:公開參與藝術家的信息,工作室照片,開放時間,聯系方式。此外,他還組建了“自助餐”微信群,這就是他發(fā)起、組織這個“展覽”的方式。截止采訪當日,已經有37個藝術家參與了這項計劃。

    海杰說,這個計劃所要做的,除了給予藝術家創(chuàng)作和展示的自主權之外,也是把藝術家暫時從美術館和畫廊的審核機制和削平身份的白盒子中解脫出來,讓創(chuàng)作在藝術家自我空間里野蠻生長,藝術家就此著力自我實現,并向訪客打開這個自我。

    最好玩的也許是,雖然海杰預設的訪客是或曾是“藏家、批評家、策展人等藝術精英人群”,事實上,在實施中卻沒有任何門檻,也就是說,任何人都可以跟藝術家預約時間,上門參觀,聊天。在海杰看來,藝術家的工作室才是當代藝術的第一現場,大眾之所以批評當代藝術為“狗屎”,是因為不完全了解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過程和全部作品體系,而傳統的展覽空間限制了藝術家與大眾的交流,信息和思想的河床阻塞了,藝術家被商業(yè)法則和展覽空間所綁架,大眾對當代藝術愈發(fā)不解乃至鄙棄。

    海杰想要大眾回到當代藝術的第一現場,也就是藝術家的工作室中,在這里,藝術家全面敞開自我,藝術的生產不再密閉,觀眾與藝術家可直接對話,而藝術家自己也成為了自己的策展人,他自行布置空間,選擇對觀眾開放何種作品,將展覽權、藝術行為規(guī)劃權、生產權、空間構建和處理權收回手中,而陌生訪客的在場,也將幫助他重新審視自我,重新打量和應對這個他最為熟悉的場所。

    劉瑾覺得好玩,果斷接受了海杰發(fā)起的這份邀請,是第一批開放自己工作室的藝術家。

    在招待一群“藝術精英人群”訪客之余,讓他印象最深的是一個“85年出生的小男孩”。“小男孩”是一個人來的,向劉瑾傾訴自己工作的無聊,同事的無聊,生活的無聊,而劉瑾由于厭煩了與藝術家的交流,表現出對開導和撫慰年輕人的極大耐心,他用了一下午時間說服“小男孩”像卡夫卡那樣把無聊無望作為藝術創(chuàng)作的素材,作為創(chuàng)作者對無聊的反抗。“他喜歡寫東西。”劉瑾說,“把他說通了,我感到很有成就感,很溫暖。”

    像每位參與計劃的藝術家一樣,劉瑾毫不設防地向所有人開放他的自我。工作室,這個本該私密的空間,這個拼貼著成功之作、被棄之作、失敗之作、未完成之作以及日常生活的蛛絲馬跡的地方,根本就是藝術家的自我本身的實體化。“我還沒進門,看到那輛軍用吉普車,進了門,看到拳擊設備,而你放著搖滾樂,乒乒乓乓地干活兒,一瞬間,不需要問什么,我就理解了你為什么總會創(chuàng)作那些奇怪的天使。”扮演訪客的我說,“這里到處都是你的自我,你就是這樣一個一直活在青春里的人。”“門廊”內,插著天使翅膀的男人們本應被掛在摩天大樓上表演自殺,如今或立或躺,平靜安寧,“客廳”里,一堆沙子上插著一棵樹,樹上那只插著天使翅膀的黑猩猩看上去像一個淘氣的玩具,假山的循環(huán)水裝置嗡嗡作響,古董綠冰箱上立著一尊銀光閃閃的怪天使,“書房”擺滿書籍,墻上掛滿畫作與攝影作品,畫有涂鴉的筆記本在茶幾上敞開著。整個工作室就是他的玩具房,這位藝術家是愛讀書也愛奇思妙想的孩子。

    2012年,從“色影無忌”辭職后,海杰做了獨立策展人。“自助餐”可說是他的公益項目。好在項目也沒有什么特別的支出,只需要用以支付路費和圖書出版的資金支持。由于藝術家大都住得偏遠,798、草場地、宋莊,甚至懷柔、昌平……他于是計劃攛掇朋友開車接送這些從城市里組團來訪的觀眾。微信上,他一個人忙活。擺脫了審核機制,繞開傳統展覽機制,這位新媒體的使用者終于成為一名“微信策展人”。“我只是計劃的發(fā)起者,實際上每位參與的藝術家都是自己的策展人,至于計劃會生發(fā)出什么,要交給時間,結果會遠遠超出我的預期。”一切都在自動運轉,讓人滿意,除了觀眾的“略微膽怯”,讓他遺憾。

    海杰不知道自己的計劃會走向何方,他興奮地期待著。

蔡東東開放現場。小冬_拍攝

蔡青和蔡偉的工作室開放現場。海杰_拍攝 


CITYZINE ╳ 海杰、劉瑾:

藝術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考慮這個作品賣不賣、會不會被藝術家收藏、會不會被美術館進行展出,基本上等同于解放他們的創(chuàng)作。

城市畫報:這個展覽為什么叫“自助餐”?
海杰:自助餐,就是每個人都可以選擇,藝術家也可以通過自己的選擇展示什么和不展示什么,觀眾選擇自己喜歡的藝術家去拜訪。在發(fā)起的時候,我會對每個藝術家做全面的梳理和介紹,讓觀眾先了解這一批藝術家,然后去交流,之后會有對當天開放日的評論和描述文章出來,然后通過微信等其它媒體先發(fā)出來,讓觀眾全面了解。
劉瑾:很有意思的是海杰本來是一個策展人,現在他又把藝術家變成了策展人,有的藝術家把自己的作品布置的具有公共空間意義的對外開放,有的藝術家就是保持原生態(tài),墻上掛的什么就什么,包括藝術家本人也成為被觀眾閱讀的一部分。

城市畫報:你完全繞開了美術館,這樣的展覽是不是不多見?
海杰:這種類似的形式以前有過,798有過一次,香港前幾年也有過。不過他們只是開放工作室,沒有其它的一些東西。這次我的“自助餐計劃”有老作品的一些整合,也有新作品的一些面世,更自然,特別自由,藝術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考慮這個作品賣不賣、會不會被藝術家收藏、會不會被美術館進行展出,基本上等同于解放他們的創(chuàng)作。以前他們的創(chuàng)作還是更多的受商業(yè)的綁架,很多人面臨資本進入就開始茫然失措,所以我就有了從這方面入口的想法。

城市畫報:藝術家配合嗎?這種形式給他們帶來的是什么?
海杰:現在市場比較低迷,所以藝術家也比較傾向于這種自救的方式。

城市畫報:項目何時開始醞釀的?你思考的脈絡是怎樣的?
海杰:這個項目從去年開始醞釀。以前我做攝影評論的,后來開始關注一些當代藝術的東西,因為我發(fā)現近幾年攝影越走越窄,只是關注攝影媒介和攝影的本體,所謂本體就是關于攝影的一些攝影,這樣把自己限在小圈子里越走越窄。所以我后來開始看大量的關于當代藝術的展覽和書,后來看的時候才發(fā)現當代藝術的很多環(huán)節(jié)都有些問題,比如觀眾、博物館和藏家。年初寫了很多關于這方面的文章來想這個事情,在去年北京攝影雙年展我也作為一個策展人提交了一些項目。但是在開幕以后發(fā)現包括連策展人都沒法進入這個空間,需要一定的審批才能進入。當然這個還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可能是現在市場低迷,很多藝術家的作品根本賣不掉。甚至觀眾也是沒法從一個全面的視角來看這個藝術家,他只能看到畫廊、博物館對藝術家切面的一個解釋(選擇一部分作品進行展示),很多人說作品看不懂,就是因為切斷了藝術家前后發(fā)展的一個脈絡,所以觀眾看不懂,因為我們看作品的時候肯定有上下文的一個關系才能看懂。因為這些原因,腦子有了這樣的想法但是還沒有付諸實施,后來有天晚上我們和得色空間一些負責人聊天的時候,他們說有沒有想做藝術家工作室開放這樣的想法。我們自己首先可以開放,這個想法和我不謀而合,我說可以啊,如果可以做的話,他們甚至可以提供一些小的資金支持,比如出書這方面的支持,有了這方面的支持我就完全可以做。后來就和一些朋友跑各個藝術家的工作室,因為我在選藝術家的時候不是傾向于往一個方向選,比如我不可能全是選表達青春的,所以為了開放性和豐富性我找了各種藝術家,甚至把那些攝影中很傳統的我都放進去了,比如付羽做的銀鹽實驗的這些東西,某種程度上說還是現代主義的藝術概念,我都納入進去,放進統一的生態(tài)之中,讓他們看一下到底問題在哪里。所以就聯系了一些,初始可能有20多人,計劃公布之后,后來慢慢加入,有了37人,這里面包括有攝影的行為藝術的裝置的還有錄像,現在就開放了四個差不多。


張巍、李明、金酉鳴工作室開放現場。張麥彥_拍攝 

“自助餐”計劃參與藝術家王慶松的工作室。金酉鳴_拍攝 

城市畫報:所以說開放工作室的目的,除了讓大眾全面了解藝術家之外,也是在幫助藝術家。
海杰:對,不是說對抗博物館和畫廊,而是暫時繞開這個中介,讓藝術家和觀眾直接面對面,這樣讓觀眾起碼能全面了解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和生活方式,因為他必然要看到整個藝術家的生態(tài),這里是第一現場,畫廊和博物館才是第二現場。這里是創(chuàng)作,那里是展示。觀眾平常在博物館和藝術家的關系是很疏淺的,都是打照面的方式,相對于交際的方式,留個名片就走了,也不問藝術家創(chuàng)作的背景。而且博物館和畫廊對藝術家作品會多加審核,會選擇一些利于商業(yè)銷售和有賣相的作品去展,甚至帶有某個策展人主觀意志來選。但是到藝術家工作室不一樣,完全是全面展示,沒有什么審核,而且觀眾來的話有和藝術家面對面交流的機會,而且有個做客的概念在里面,這時候的交流是深度交流。這個計劃促成的原因還有一個就是微信,我是通過網絡來發(fā)動通過網絡來傳播來介紹藝術家的作品甚至通過網絡來招募參觀的觀眾,現在通過一個新的媒介達到完全的一個自主,自媒體也不參與審核,整個天時地利。所以我就做的是這樣的項目。

開放的不僅僅是工作室,還要開放心態(tài),可以再反思你到底為什么要做藝術這個問題。

城市畫報:你的微信公眾號有多少粉絲?這個計劃的閱讀和轉發(fā)量高嗎?有效嗎?
海杰:目前微信推廣還不錯,粉絲不少于兩千,轉發(fā)量有些高的有兩三百,有些少的五六十,但是閱讀量還是挺高的,我這里面可能會探討到藝術家與大眾的關系,定義大眾的時候還是會存在一個問題。大眾也不是指平庸的大多數,我們不排除精英,但是是去精英化,讓精英也成為大眾的一部分,有了這種態(tài)度以后會讓這個項目變得更有意思一些。從前期來看觀眾還存在一個問題,就是稍微有些膽怯,習慣了在公眾空間被監(jiān)視被管制的情況,反而到私人空間有些不適應。假如單個人過來交流,可能會比較拘謹。

城市畫報:對公眾是一場未知的探險,那藝術家獲得的是什么?
海杰:前兩天和藝術家舒勇聊天,我提了一個詞,我說這是互相取暖,他說我不同意“取暖”這個詞,因為現在還沒有寒冬,他的意思是取暖太被動了,還是要干預,所以存在一個藝術家和觀眾互相干預互相影響的過程,某種程度上有些觀眾會影響藝術家,他提的一些問題會讓藝術家反思一些事情。
這次開放首先沒有商業(yè)的一些干擾,我介入得很少,只是作為一個發(fā)起者,組織、聯絡和協調。至于工作室需要開放什么項目你只需要給我提交一個方案,只要不構成一定的威脅和其它一些不可抗拒的因素就行,其它都可以,完全是你自己的空間完全自主,想做什么做什么。甚至你可以再反思,因為開放的不僅僅是工作室,還要開放心態(tài),可以再反思你到底為什么要做藝術?要做什么樣的藝術這個問題。后來很多人給我提交的方案特別好玩,當然這些項目要到五月中旬集中開始出來。

邸晉軍工作室開放現場。張麥彥_拍攝 

杜艷芳工作室開放現場。小冬_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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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畫報:你們討論的是怎么樣才能更好玩?
海杰:對,因為一些藝術家很有使命感,會強調一些公共價值,很嚴肅,有些人完全就是奔著博物館這條路走的,所以我說這次可以把你那種負重卸下來,怎么好玩怎么來,自己最想做什么就去做。

城市畫報:在封閉的美術館機制系統的統治下,當代年輕藝術家缺少的是什么?
劉瑾:就是表達自己生存感受的東西,非常當下,我覺得年輕藝術家就缺少這種東西,更多的回到了在藝術史里尋找東西,最近藝術家喜歡追隨潮流做極簡的東西,表面看著很深奧,但是其實跟他的生活根本沒關系。其實中國現在是特別好的一個時代,各種矛盾碰撞,藝術家能夠表達的材料太龐大了,而他們卻恰恰回到了無病呻吟的狀態(tài),沒有內心表達。我認為是這一種倒退。


城市畫報:海杰想怎么改變這種倒退?
海杰:自助餐計劃相當于一個實驗。我也不知道之后開放的會有什么意外發(fā)生。


封巖工作室開放現場。金酉鳴_拍攝

韓嘯開放現場。海杰_拍攝

城市畫報:但這些一定會慢慢的進入藝術家的潛意識和創(chuàng)作之中。
海杰:對,我很興奮也很期待,但是我不能肯定將來會不會發(fā)生什么。甚至有些人的體驗項目,為了有趣,還只能公布他的名字,但不能公布體驗性的過程。有些可能會引發(fā)過激的反應,因為有些藝術會刺激觀眾來做出一些思考。就是現在的一種關系美學,探討人與人之間的一種關系,在這種美學中,藝術家類似游戲程序設計者,至于怎么玩觀眾進入之后按照程序玩就可以了。所以這次的年齡段我選的很廣,老中青,可能蔡青年齡最大,蔡青在行為藝術上就很早了,89年因為一些事情就去德國了。這里面有很多東西比較好玩,很多藝術家比較崇尚杜尚說的“我的藝術就是我的生活”,所以把日常生活變成藝術現場,當然,我們還得拓寬這些邊界。
劉瑾:其實像杜尚已經拓展到藝術的邊界,藝術和生活的關系,安迪沃霍爾拓展到商業(yè)和消費文化,這么多年過去了,我們的很多藝術家還處于對他們的模仿和闡釋,從未超越。
海杰:當然也有可能在這個體系中他可能一方面模仿一方面在尋找新的意義,像這次蔡東東的項目“額滴神吶”,就是規(guī)定了一個機制,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提交他對神的理解,神的名字、神的功能、神的意義,這個機制一旦規(guī)定好了之后各種怪點子都會進來,非常好玩。所以現在藝術家就變成了策展人的角色了,或者策展人和藝術家互相糾纏的趨勢。
劉瑾:這個邊界倒沒有很明確,可以創(chuàng)作也可以干別的,很模糊化。
海杰:藝術家的身份真的模糊化了,我們愿意用一個很專業(yè)的詞——“去作者中心化”,作者已經被邊緣化了,他就是一個點火者,點完炸或不炸就是觀眾的事情,就是通過這個測試觀眾的反應。
劉瑾:傳統理解的藝術是在一個空間里畫畫啊,需要時間和空間不被打擾,現在藝術的邊界被打開之后,你的生活就是藝術。


和威工作室開放現場。小冬_拍攝 

桔多淇工作室開放現場。金酉鳴_拍攝

劉瑾工作室開放現場。金酉鳴_拍攝

莫毅工作室開放現場。金酉鳴_拍攝

司馬媛的移動工作室開放現場。小冬_拍攝

他們有限責任公司工作室開放現場。金酉鳴_拍攝

唐晶的開放現場。海杰_拍攝

王旭東的行為現場。海杰_拍攝

王旭東在開放現場。海杰_拍攝

巫昂工作室開放現場。小冬_拍攝

藝術家王慶松在工作室里為來訪的觀眾講述自己的創(chuàng)作。金酉鳴_拍攝

張立潔工作室開放現場。小冬_拍攝

張巍、李明、金酉鳴工作室開放現場。海杰_拍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