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說賀肖華的“逍遙”狀態(tài)

林    路

百度百科上關于“逍遙”解釋：1. 亦作“逍搖”，“消搖’。徜徉；緩步行走貌。2. 優(yōu)游自得；安閑自在。3. 徬徨；徘徊不進。4. 斟酌；玩味。

賀肖華的這組題為“逍遙”的畫面，來自日常生活，主要是一些晨練的對象，構成了當下中國很有趣的景觀。也許一上來面對這些畫面，所有習慣了一出生就被好大喜功的宣傳圖片熏染的人，肯定會有不自在的感覺?；蛘哒f，這些畫面中隱藏著某種詭異，散發(fā)著荒誕的氣息，但確確實實又是從日常生活中提煉出來的故事。不是嗎，這里面有的人在徜徉，呈現(xiàn)出緩步行走貌；這里面也有悠游自得的安閑自在；當然，肯定不會缺少一種徘徊不進的彷徨感；于是，平添了許多斟酌玩味的可能——這不就是百度百科中關于“逍遙”的全部解釋嗎？

其實，日本攝影家森山大道在《邁向另一個國度》中早就坦言：對我而言，所謂藝術，是在日常生活中創(chuàng)造出裂縫般的瞬間，讓我透過縫隙一窺異界樣貌。以此意義而言，要與藝術邂逅，根本就不需要博物館、美術館甚至畫冊之類的媒介。我反而覺得，能直接沖擊我大腦的大部分事物，其實就遍布在街區(qū)和道路上?！瓱o論何者，我認為能讓我的感官接收到瞬間震撼者，即為藝術，至于那些賣弄小聰明、無傷大雅的玩意兒，一看便知分曉，讓人感到乏味啊……

的確，賀肖華的這一組“逍遙”，果然就是從“裂縫”中窺得的人生。記得著名的攝影家蓋里·維諾格蘭德出道時有過一段疑問的過程：什么是一張好照片？一張照片究竟能夠干什么？為什么一定要有一條穩(wěn)定的地平線，或者相反？這些問題最終引申出來，就是他著名的公式：一切皆可被拍攝。那么，接下來的問題是，拍攝時的瞬間把握，究竟應該出現(xiàn)在那一個點上？在這之前，有了卡蒂爾—布列松的“決定性瞬間”，也有了羅伯特·弗蘭克的“非決定性瞬間”，或者還有比如厄韋特倡導的在兩者之間的縫隙中找到似是而非的瞬間。也許，賀肖華的嘗試，可以歸入后一種。這樣的方式是伍迪·阿倫式的，帶有機智、幽默和嘲諷，有如哲學的宏大卻又簡單明了。在看似匆忙的一瞥中，往往會給你意想不到的沉重一擊。我們在閱讀的過程中首先感到的是平淡無奇，接下來似乎可以找到一點幽默，但是實際上智慧的力量早在幽默之前。這是一種善于從司空見慣的現(xiàn)實生活中透露出來的智慧，甚至涉及倫理道德以至于政治的范疇。只不過延伸太遠，怕會是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因為我們的大多數(shù)人早就習慣了用直線的思維去閱讀圖像，或者對圖像做出機械的反應，或對或錯，或好或壞，不一而足——就像當年的蘇聯(lián)，關于一切問題，不管是什么，都不能出現(xiàn)一種以上的觀點，這是事先便認定的，而且一勞永逸。紀德在《蘇聯(lián)歸來》中不無遺憾地說：……每次和一個俄國人交談，就像和所有人交談一樣。并非每一個人一字不差地服從某個口令，而是一切都搞得人不能不相像。想想吧，那種思想鍛造從幼年便開始了。好在賀肖華的這些大智若愚的畫面，給我們帶來了重新思考的更多可能，逼著我們改變一下傳統(tǒng)的思維習慣，以更為放松的心態(tài)去閱讀我們的未來。

其實，這也是一個形式與現(xiàn)實交錯復雜的關系呈現(xiàn)。我們是否有勇氣以新的形式去接受社會是什么樣的，就是說把社會作為高于僵化的舊形式的、更為復雜和豐富的“事實的世界”接受下來，以便迫使人改造自己的主觀世界。這其實是想從“世界是怎么樣的”推出來一個形式，以便在形式中把現(xiàn)實復制出來。這樣的“逍遙”在我們的生活中比比皆是，但是我們往往視而不見，任其“逍遙”，從而喪失了欣賞世間美景的大好機會。至于在表現(xiàn)手法上，在特定的歷史條件下，這當然也可以有形式上的創(chuàng)新意義，也可能對一些陳腐的、常規(guī)的藝術形式有沖擊。整個現(xiàn)代派、先鋒藝術確實在一定程度上，是在以一種非常主動的方式來做一個非常被動的工作，這就是以“審美”方式來試圖跟上現(xiàn)代世界的發(fā)展，為被技術、商品主導的以及由此產生出來的新的時空經驗和社會體驗找到一個形式上的落座。所以，當你漸漸開始習慣賀肖華這樣一種“逍遙”的觀看方式時，整個世界的圖像模板，也許又回到了一個重新輪回的十字路口。

好在賀肖華還是比較溫和的，比如我們對英國攝影家馬丁?帕爾應該是再熟悉不過的了——他早期拍攝的主題主要為英國的中層階級，以及世界各地旅游者的眾生相。馬丁?帕爾的作品被公眾和輿論評論為狂野和充滿肉欲，評論家則把馬丁?帕爾推崇為光芒耀眼的新星。當有人批評他的作品是對人類的譏諷時，他的回答也毫不示弱：“人類本是可笑的?！?帕爾的極端曾經讓卡蒂爾—布列松也感到非常的不舒服。后來帕爾說：“我想卡蒂爾—布列松有一種十分強烈的對世界的理想主義和浪漫主義的視覺。但是一旦面對真實的世界，卻大吃一驚。批評和詆毀我的人，也許認為我是故意去描述一個殘忍無情的世界，去描繪這種腐朽、這種放蕩。實際情況是，在我的頭腦里，世界上的不少事情就是這樣明白無誤地顯示出來，所以我只是用攝影的方式講出我的感受和我的想法?！毕鄬Χ裕R肖華遠沒有走到帕爾的境地，其實也不需要——因為我們當下的時代，恐怕還承受不起這樣一種生命的沉重！

還是來聽聽霍建華的一首歌《逍遙》，輕松一下——

歲月催人老 名利都忘掉

一壺濁酒把夢醉倒

生死也寂寥 貪一個擁抱

管他遲與早 放愛去逍遙

天那么高 兩岸青山圍繞

嘗遍人間多少味道

愛恨滔滔 全都一筆勾銷 

只想好好把握今朝

你那么好  我用一生祈禱

帶著你江湖里逍遙

只要心還跳  就有我逗你笑

牽著你慢慢變老

我們都在變老，畫面中的逍遙者也大多老態(tài)龍鐘，老了反而逍遙？賀肖華一路走一路拍來，想想他也活得很逍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