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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內(nèi)三爬懸崖村——攝影記者記錄孩子艱辛上學路

來源:中國攝影家協(xié)會網(wǎng) 責編:頓河哥薩克 2016-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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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省涼山彝族自治州昭覺縣支爾莫鄉(xiāng)阿土勒爾村,是一座名副其實的“懸崖村”,72戶人家居住在這里,這個村處于美姑河大峽谷斷坎巖肩斜臺地,所在位置就像三層臺階的中間那級,海拔1400多米,與地面垂直距離約800米。



村里通向外界,需要順著懸崖斷續(xù)攀爬17 條藤梯,其中接近村莊的幾乎垂直的兩條相連的藤梯長度約100 米,沒有藤梯的崖壁才是最危險的。據(jù)支爾莫鄉(xiāng)黨委書記阿皮幾體講,他知道的在這條路上摔死的人有七八個,有村里的人,也有外來的人,而摔傷的人更多。

新京報攝影記者陳杰,為了這樣痛楚的現(xiàn)實能得到更多關(guān)注,他一天時間內(nèi)攀爬了三次。圖片報道《懸崖上的村莊:孩子上下學徒手攀爬800米懸崖》刊發(fā)后各大網(wǎng)站紛紛轉(zhuǎn)載,短時間內(nèi)閱讀突破百萬,評論達數(shù)十萬條。

新京報傳媒研究對陳杰的采訪
傳媒研究:最初是怎么關(guān)注到這個懸崖村的?
陳杰:一個著名的探險家楊勇,曾跟我講四川省涼山彝族自治州昭覺縣支爾莫鄉(xiāng)有個“懸崖村”——阿土勒爾村,希望我能和他一起去關(guān)注。這個地方在貧困的大涼山,地貌非常罕見,像這樣的懸崖村有好幾個,但阿土勒爾村是最典型的,只能靠天梯進出。我正好有時間,就和楊勇一起去了。

傳:這里的地貌罕見在哪?
陳:這個村在美姑河大峽谷斷坎巖肩斜臺地,是從海拔兩千多米的山上伸出來的一個平臺,是通過地質(zhì)運動橫遷形成的,這個峽谷地貌在中國是獨一無二的。這個村子就居住在平臺上,原來有九十多戶,由于野豬、猴子較多,經(jīng)常侵犯當?shù)厝说那f稼,有些人就遷走了,現(xiàn)在還剩下七十多戶。

傳:你最初是通過這條“天梯”到達這個村子的嗎?
陳:我們第一天進入那里不是走的天梯,而是選擇了另一條比天梯更難走的路。走這條路主要是想看一下那里的地貌。
這條路已經(jīng)沒什么人走了,全都是懸崖峭壁,非常危險。一是蛇多,二是猴子多,經(jīng)常會用石頭襲擊人,三是那里有熊和野豬。村民已經(jīng)把那條路封閉了,他們不建議我們走這條路,但楊勇建議試一下。
有大概十四五個年輕力壯、擅長爬山的小伙子,作為登山助理接應我們。我是爬得最快的,大概用了五個小時,爬得慢的人用了八個小時,從下午一直爬到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夜。
實際上,到達這個村子的路一共有三條。一條是谷底的路,更危險,有泥石流、野生動物,已經(jīng)廢棄;另一條是我剛剛講的這條;還有一條就是我拍攝的“天梯”,也是現(xiàn)在村里和外界貫通的常走的路。

傳:去之前會緊張嗎?
陳:去之前大家都很緊張。當時陪我們的縣領(lǐng)導、縣黨委書記非常擔心我們的安危,一再叮囑我們要千萬小心,據(jù)他們所知就有七個人在那里摔下去了。當?shù)卮迕裆舷律降臅r候從來都不敢喝酒,否則容易步子不穩(wěn)掉下去。所以我們不能有絲毫疏忽大意。

傳:這么多人警告和叮囑,你最終還是決定要去走這條路?
陳:恰恰是因為他們說那里非常危險,才挑起了我的沖動,這么危險的地方還有人生活,我決定冒一次險把這個地方記錄下來。我自己爬的山走的路也很多,對這種險情的控制力可能比一般人要強,所以想去試試。
5月14日,爬山開始前,陳古吉用背包繩繞過兒子的胸口,在背后打上結(jié),以確保兒子的安全。

懸崖上的拍攝
傳:孩子攀爬藤梯的照片是怎么拍到的?
陳:我們到當?shù)刈×藘商?,了解當?shù)氐纳a(chǎn)情況、民風民情、村民的貧困情況等,就開始往山下走。當天正好是學生回家的時間(考慮到孩子的安全問題,學校兩周放假一次,其他時間學生住校)。村民一般一個月出去六次,其中四次趕集,兩次接孩子。
原本計劃從上往下走,中途碰到那些孩子,拍拍照片就結(jié)束了。但我最終選擇了跟著家長行動,一早起來跟家長爬到山底下,接到孩子后爬上山,然后再下山去找我的團隊。等于一下一上再一下,一天內(nèi)我爬了三次天梯。

傳:途中遇到過比較危急的情況嗎?
陳:我在這個過程中特別小心,村里派了一個人跟著我,幫我背行李。我下山的時候還是有打滑,好幾次驚出一身冷汗,因為一旦失去平衡,隨時都可能墜入萬丈深淵。
兩個月前,外面的志愿者(女孩子)來到這里,爬到半山就哭得不行,不敢再下,村民就用背包帶將其拴住,上面拽下面托,走到特別難走的那段路,是村民把她背過去的。四月份,有一個五十歲的當?shù)卮迕駨膽已律系粝氯ニに懒恕N抑耙踩ミ^這種帶有天梯的學校、村莊,但這個地方是我見過的最危險的。
15個孩子中多數(shù)是女孩,在三個家長的保護下,背著沉沉的書包,大約用了2個小時,到達“懸崖村”。

傳:版面右上角這張孩子的面部特寫,是怎么拍攝的?
陳:拍這張照片時,我用腿夾住藤條,一只手拿著相機,另一只手扛著攝像機,雙手是騰空的。
我除了拍照片,還要錄視頻。有一段視頻是我連續(xù)幾百米都跟著拿攝像機拍的,我往上爬的時候已經(jīng)有經(jīng)驗了。除了在沒有任何附著物的地方我不拍攝之外,只要在有天梯的地方,只要在手能抓桿繩、藤條的地方,我就一只手抓住藤條或梯子,另一只手拿著攝像機跟拍。所以當時的視頻里有我很大的喘氣聲,還不斷有人提醒我“注意安全”。
5月14日,在三名家長的保護下,15個孩子從勒爾小學出發(fā),走崖壁,爬藤梯,踏上回家的路。

傳:版面上這張主圖是怎么拍到的?
陳:這張是在最長的天梯的小斜坡上用無人機航拍的。如果用相機,根本找不到這樣的角度。
5月12日晚上,村民坐在玉米稈上搜尋手機信號,村里沒有發(fā)射塔,全靠山下發(fā)射到的微弱信號接收手機短信和打電話。

死過那么多人  怎能熟視無睹
傳:你在報道中指向這個村子的出路問題。在你看來,這個村子、這類村子問題的關(guān)鍵是什么?
陳:關(guān)鍵就是交通的問題??h當局曾經(jīng)也試圖給這個村子修路,但修路的成本需要政府和村民共同承擔,由于這個地方很貧窮,大家都出不起這個錢,這個路最終就沒有修。
天梯的落差是800米,但是路的長度有2公里多。如果把天梯修建得相對安全一些,把沒有附著物的地方、年久腐化的藤條等從上到下改造一番,能夠保證孩子們可以像走樓梯那樣安全上下,大概需要四五百萬。但要是想把他們養(yǎng)的羊、豬等活的牲口運下山還是不可能。
這個地方本身就是高山峽谷,如果讓村民整體搬遷,一是需要大量資金,二是需要土地,三還有移民安置、生活習慣等問題,所以這個問題非常難辦,外遷就不在他們的議事日程范圍內(nèi)。

傳:有沒有其他可能的解決方案?
陳:還有一個方案。這樣的懸崖村一共有三個,相互之間距離也不是太遠。如果修路的話可以考慮架一個斜拉橋過去,把村子貫通,這種方案成本大概需要五六千萬。
這三個村子一共涉及到1420多人,花六千萬給這幾個村子打通路是非常值得的。過去搞精準扶貧,家家戶戶養(yǎng)羊養(yǎng)豬都是自產(chǎn)自銷。修完路之后,他們就可以擴大養(yǎng)殖,把牲口運到山下,進行交易增加收入,這是第一個經(jīng)濟來源;第二,這里是中國峽谷中最壯觀的,如果路通了,這里的旅游業(yè)肯定會迅速地發(fā)展起來,這里擁有原汁原味的彝族文化,作為一個生態(tài)度假的地方,必然會帶動這里的經(jīng)濟發(fā)展。
所以路的問題如果得到解決,貧困問題就會迎刃而解。

傳:報道發(fā)出后,對于這個村子問題的解決是否收到了有效反饋?
陳:已經(jīng)有不少反饋了,包括報社熱線、微信微博留言和其他渠道,來自山東、河北、上海、重慶等地。其實我做這個報道就是希望引發(fā)關(guān)注,因為很多人并不知道還有這樣一個村莊,孩子要靠走這樣的險路去讀書。
現(xiàn)在有很多個人、機構(gòu)和企業(yè)在了解這個事情后都聯(lián)系到我,有些人希望一對一對孩子們進行幫助,有些人想帶著項目到這個地方去,也有些人想了解這個地方修路的情況、能否做些貢獻等等。
要真正解決這個地方的具體問題,不僅是資金的問題,還有修路設(shè)計的問題,在修路的前提下怎么最大限度保護好當?shù)厣鷳B(tài)的問題,以及修路資金監(jiān)管的問題,都需要進一步細化。

傳:會持續(xù)跟進這件事嗎?
陳:會,我們把事情報道出來,是希望有更多的人和媒體去介入和關(guān)注,也希望引起政府決策者的關(guān)注,從實質(zhì)上來解決這個地方的問題。這里死過那么多人了,危險的事情不斷發(fā)生,不能熟視無睹。
安全就是最大的民生。所以首先要解決安全的問題,其次是貧困的問題,最后再考慮發(fā)展的問題。我們希望能夠集合各方力量,推動這個事情的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