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宇/拍攝并文
去年十一月,參加了在天津雙街鎮(zhèn)舉行的“雙街故事”影像實驗活動。在雙街,我聽到的一個最多的名字是劉春海。好幾個人和我說:“雙街村缺什么,也不能缺了劉春海。”劉春海是誰?雙街村的黨委書記、雙街置業(yè)集團有限公司董事長、中共18大代表、全國勞動模范、中國十大杰出青年農(nóng)民、……一道道光環(huán)籠罩在劉春海的頭上,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在雙街沒頭緒地掃了一天街后,我決定就拍他了。
見到劉春海之前,先見到了他的車,一輛奧迪A8,車霸氣,車牌更霸氣:津CD0001。在歡迎攝影家們的午宴上,第一次見到了春海,他的外表遠沒有他的車和車牌霸氣,臉上掛著謙和的笑,嘴里說著客氣話,干杯時酒杯永遠比客人的低……午宴結(jié)束后,聽了我的拍攝想法,他滿口答應(yīng)。問我有什么要求?我說,唯一的要求就是把我當成空氣。
春海平時并不在村委會辦公,在雙街置業(yè)公司開發(fā)的高檔樓盤“上河城”四層,春海的辦公室寬敞明亮。和許多“土豪”不同,他的辦公室里并沒有懸掛一張他和領(lǐng)導(dǎo)的合影。他與溫家寶、張高麗等領(lǐng)導(dǎo)的十幾幅合影隨意擺放在大班臺后的墻角里。我也從未見過他坐在大班臺后。來人談事,他總是和他們圍坐在辦公室里的會議桌旁,我猜想大概是為了減少對談話對象的壓迫感。只要春海在,這間辦公室里就沒斷了人來,有南方的老板、村里的干部、置業(yè)公司的高管、打官司的村民……常常上一撥人事沒談完,下一撥人已經(jīng)在外面等著了。春海的身份也隨著談話對象的不同,在董事長、村官之間不停轉(zhuǎn)換,剛談完幾千萬的生意,接下來要調(diào)解村民矛盾。后來聽到個故事,用來形容春海的工作狀態(tài)挺恰當。有一次,春海和朋友出差,春海聽岔了話,說:“你說城門樓子,我說大磚頭子”。后來就被演繹成“書記一會兒城門樓子,一會兒大磚頭子”。春海接話:“沒有大磚頭子,哪有城門樓子?”
因為他要出差,留給我的拍攝時間只有一天半,這對拍攝一組人物故事時間還是太短了點。雖然拍攝一張照片只是百分之一秒的事,但我相信照片質(zhì)量絕對是和所花的時間成正比的。拍攝大部分是在他的辦公室里完成的。中間陪他去區(qū)規(guī)劃局找局長談新開發(fā)樓盤的容積率問題。后來他告訴我,這一趟省下了近一個億。還有就是陪他接待某領(lǐng)導(dǎo),他始終陪著笑臉。參觀完,他被叫到到區(qū)里陪吃飯。在車上他無奈地和我說,這種接待是最浪費時間的。到了酒店,他沒讓我跟上去,估計是拍領(lǐng)導(dǎo)吃飯時,有記者拍照不自在。我本想更多地拍他的家庭生活,也被他客氣地拒絕了。我并不想按照報道先進典型的路數(shù)來拍他,我只想紀錄下一個中國最基層的村干部最自然的工作生活狀態(tài)。事實上,拍攝過程中,我一直和他刻意保持著距離,這么做的目的,就是不想時刻提醒他,還有一個攝影師在他身邊,避免他在我的鏡頭前表演。他似乎真把我當成了空氣,與我在辦公室?guī)缀鯖]有交流。而我的眼睛卻幾乎沒有一分鐘離開他:表情細微的變化,被攝者與背景之間的關(guān)系,人物之間的交流……盡管“不干涉對象”是個很老套的詞,但一直是我的原則。有時候,我會對畫面有自己的想象和設(shè)計,想著如果他要能站在某個背景前有多好,但最后還是抑制自己通過擺布來完成的沖動。我相信,好的攝影師就像飛舞的蚊子,人們很少意識到它的存在,但它卻時刻注視著獵物,在不注意的時刻叮上一口。
我明白“雙街故事”是一次影像實驗活動,組織者一再強調(diào)影像的陌生化,但真正實踐起來,就知道顛覆自己的習慣比建立它還要難。既然這樣,不如跟著自己的心,用自己認為最恰當?shù)姆绞脚臄z。我仍然相信,如果把自身功夫修煉到家,無論是面對南拳還是北腿,并沒有什么好懼怕的。
每個人到過雙街的人,心目中都有自己的雙街;但雙街是雙街人的,而我們只是過客。我希望將來雙街人如果有機會看到攝影師們的照片時,會覺得既陌生又熟悉:認同這就是他們生活的雙街,劉春海就是那個他們熟悉的劉春海。同時,攝影師又用鏡頭拓展了他們的視界,提供一種新的觀看自己生活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