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苗與許多同齡人一樣經(jīng)歷過“動亂的年代”。上過山,下過鄉(xiāng),當過農(nóng)民自學攝影,1972年走進專業(yè)攝影的大門,曾在文物出版社當過攝影師;在中國新聞社做攝影記者。參與創(chuàng)辦民間攝影團體“四月影會”、“當代攝影沙龍”,任“當代攝影學會”秘書長、副主席?,F(xiàn)為“中國攝影家協(xié)會”理事,香港中國旅游出版社副社長、總編輯。曾任《華夏人文地理》雜志主編。
從野外拾回的小詩
邵柏林
分明是照片,何言從野外拾回的小詩?所謂小詩,是說這些照片追求一種質樸、簡約、抒情、和諧的詩美境界。舉凡具有詩美特征的事物都可喻之為詩。象肖邦,人稱“鋼琴詩人”;蘇軾謂王維的畫為“畫中有詩”;甚至法國數(shù)學家傅立葉的《關于熱的分析理論》由于它的簡潔、和諧與美,也被譽之為“數(shù)學的詩”!
王苗拍的《銀飾》、《秘密》、《回憶》多象一幅幅染織于美術家筆下的裝飾圖案,表現(xiàn)著一種單純、和諧、有序的音樂美。學畫的人管裝飾圖案就叫“畫中的小詩”。幾片不聲不響的小草經(jīng)過冰霜的雕琢,竟發(fā)出象《銀飾》一樣的閃光?!睹孛堋废敫嬖V我們的是,如此嬌艷的顏色并不只是玫瑰所專有的。它不是什么奇花異草,不過是幾株農(nóng)家清供的洋白菜。
每逢春天,我??吹揭恍┊嫾覟榱嗣阑藗兊纳?,象蜜蜂一樣飛到牡丹、芍藥叢中,采集花粉,釀成蜜糖,奉獻人間。可惜,我們周圍還有那么多美好的東西,卻常常被人忽略,聽說蜜蜂發(fā)現(xiàn)了距巢較近的花叢,就跳圓圈舞告知同伴。如果較遠就跳8字舞,如果是盛開的花且向著陽光,就頭朝著上方飛舞。王苗就是“頭朝著上方,跳著8字舞”激情地告訴我們:她在別人漫不經(jīng)心地走過的地方,發(fā)現(xiàn)了一個如此璀璨的世界。她說:“闊大雄渾的名勝固然吸引人,但構成那美麗的大自然的無數(shù)小景卻更使我迷戀!它們的生命存在于單純、平凡、質樸中。這種自然美是在繪畫式的風景中所難體味到的。清晨的迷霧,池塘的荷香,雨后的清新,秋天的金黃,這一切那么令人神往!我已經(jīng)不習慣呆在家中,時時刻刻都想回到我所愛的世界——大自然中去,并力求把心底的那個美好而寧靜,沒有喧囂與紛爭的世界拍出來!”
如果把敖恩洪、黃翔、陳復禮、何世堯、袁廉民等同志稱作“大好河山派”的話,那么在風光攝影這個分支中又多了一條涓涓細流——“大自然的追求者”。這豈不更好嗎?岷江、漢水之增益,洞庭、鄱陽之匯聚,只會使浩渺長江奔騰不息。
《回憶》表現(xiàn)的是什么呢?遠古時代飄過的云,瑤池仙草曾在這里駐留過的足跡,或許是原始人的象形文字,還是天外來客那不曾破譯的密碼?其實,它不過是作者會心地領略了大自然造物的美,對這天成的奇趣發(fā)出的贊嘆!對于這種較為抽象的裝飾美的欣賞,并不是西方的“舶來品”,我們龍的傳人早就深諳其道的。象對太湖石、大理石石紋畫的鑒賞,對書法藝術和文人畫的精深研求,以及我們在孩提時代就癡迷過的萬花筒、海邊揀拾的貝殼、冬日窗上的冰雪花等……都極大地豐富了我們的精神世界。
對于這樣的攝影作品的欣賞,毋須從中找出個故事來,更不必把對一個宏大主題作品的要求強加在它難以負荷的有限容量里。如同“任何一幅高明的圖畫,都不可能一下子解決人的思想問題,都不可能把一個人動員起來去完成某項政治任務。但如果有崇高意境的作品多起來,就會對人起潛移默化的作用,使人思想、感情、意志、情操得以升高,從而經(jīng)過無數(shù)渠道作用于人的社會活動,有利于他們所從事的事業(yè),從而對社會起到積極的推動作用。我認為這就是山水花鳥畫的社會功能。”當然,這也是同類攝影作品存在的意義和價值。為人民多創(chuàng)作一些情趣高尚,境界清新,豐富多彩的好作品,這就是我們的責任。
最近看到一本專講攝影藝術在美術領域里廣泛應用的書。商品包裝、廣告招貼、書籍裝幀等……對攝影的借助幾乎到了“形影不離”的地步。攝影樣式的多樣化,攝影藝術大有可為的廣闊天地,是頗令人大開眼界的,這真可謂墻里開花墻外紅了。
回想當年“四人幫”肆虐影壇,這不許拍,那不能攝,連影展上僅有的幾張花卉攝影也是獨家經(jīng)營的御花園。“女皇”拍了一張牡丹,還故作深奧,曰:一、牡丹的花,可供人民觀賞。二、牡丹的根,丹皮可入藥,可為人民治病云云?,F(xiàn)在想來,令人啼笑皆非!今之視昔如同來之視今。但今天,我們仍不時地陷入是否把“紀實性”奉為一切攝影門類必須遵循的圭臬一類的糾纏中,作繭自縛,貽誤前進。這實在是令人遺憾。我們應該取下鏡頭蓋,揩去封塵,換上廣角鏡、望運境,這樣,在我們面前展現(xiàn)的將是更加廣闊、更加深遠、更加明亮的前景。
王苗的這些作品既是探索,就不僅意味著可能踏上新路,開拓新天地,因而需要加以關心;同時也必然包含著不成熱、不完善和可能的失誤。這都該允許,還要允許人家批評。我看陳錦對《波光》的批評還是中肯的,某些議論一聽何妨。健康的文藝批評是對創(chuàng)作的補充和完善。良好的學術空氣應該成為我們創(chuàng)作生活中的一個美的組成部分。
讀了王苗的這些作品,很象聽誰唱過的一支歌。歌中唱道:“遼闊的原野上,白色的小花在開放,秋風為它播下種子,春天來了它又輕輕地歌唱。陽光給它生命源泉,風風雨雨使它更加芬芳。沒有玫瑰那般嬌艷,沒有牡丹富麗堂皇。白色的小花卻愉快地點綴著春光。”
這首歌子的名字叫《原野上的小花》,巧得很,它也是從野外拾回來的。
原文發(fā)表于《中國攝影》1982年第十期